第二百九十一章 迷离-《画中的薛定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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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莽本不是我的性格,为什么把持不住一次快乐带来的机会,这是命,我一直想着妈妈临终前反复对我说的这句话,命啊,小小。

    人犟不过命。李杰说完这句话,手里的牌打了出来,啪的一声,他身子一斜,像极了正在判案的县官。灭门的知县,这说明他在生气。他也怕放胡给其他人而不是我,打牌的人就怕这个,就像所有的李鸿章都怕老婆,当官都怕贪污一样。我很快看见了,是三万。他看见没有人推牌,提高了调门说,三万。陆海空三个不同的兵种中黄友欢最喜欢的是万,不知道为什么。老师没有教过。能胡万子他尽量胡万子。这叫犟吗?

    他的下家是a总,就是那个从一亿干到五百的大鳄。a总很瘦,据说他有好几个老婆,所以很瘦,但恰好是他,是圈子中很少或没有讲过黄段子的人。他瘦而不高,眉清目秀,穿着品味中上,经营着一家颇具规模的高档酒楼,还加盟了好些家连锁咖啡。因此黄友欢他们一帮子人都拿了咖啡馆的贵宾卡。他们去他的酒楼吃过饭,日系料理为主,他老婆是日本人,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看上去就是典型的日本人,待他们是一种适可而止但礼数周到的态度,眼神中有警惕也有不屑。李杰代表他们一伙,塞饭钱给他,他死活不要,后来大家就不再好意思去,但a总绝对不是一个宰熟的主,他也从来没叫过大家去他那里招待客户,哪怕一点点意思流露也没有。他和李杰是老友兼老乡。

    a总碰了。碰了三万。这大概是今晚他第一次碰牌。摇骰子选位子的时候,确定黄友欢坐他下家,黄友欢心里暗暗不爽。他打牌话少,机心重,情绪不易波动,绝对不是个好上家。他不抽烟,喜欢喝雪碧。他能给黄友欢打一张他非常期待的三饼吗?

    苏总是大马华人,曼谷姓苏的华人极多,黄友欢甚至认为最多的就是姓苏的了,其次是姓孙,再下来姓顾。原来局里有一个孙某妹,个子高,漂亮,一个吴二妹,个子高,一般。一个顾小敏,个子也高,但黄友欢有时候会忘记她们长什么样了,因为不算竞争对手,所以印象不深。这几个在局里呆的时间都不长,顾小敏好像就呆了几个月,但她恰好能在工作中接触到黄友欢,所以两人的交集比其他人多一些。

    有一次黄友欢给儿子在普拉达买衣服,儿子试衣服去了,他感到无聊,就准备发呆,忽然感觉好像身后有人在注视他,回头就看见了顾小敏。他没有一下子认出她,她一下子认出了他。她带着女儿,女儿很乖巧,十一二岁的样子。她现在是家庭主妇,老公开了家消防器材厂,应该收入不菲,看得出她保养得很好,戴着很炫目的钻石项链。她问黄友欢现在在做什么,并主动要了他的电话,这一切刚完成儿子就出来了,她和儿子打招呼,儿子不热情,她就走了。儿子车上就黑了脸,给黄友欢的老婆打电话打小报告。黄友欢回去扔了衣服就气冲冲去了卫生间,但是他们娘俩都不理他。他也不急,发了个信息给老婆,说李杰今天给了张卡,应该起码有五十万多,你拿去刷吧。潮水瞬间消退了,家庭立即和睦了,儿子关切地跑到卫生间门口,轻轻地问,爸爸你还要手纸吗?这是黄友欢的第一任老婆和儿子。但后来顾小敏和他一直没联系过。

    有一年泰历新年大家群发短信,收到顾小敏的短信黄友欢还有点意外。她署名是泰山证券某营业部经理,这个营业部黄友欢知道,正好在自己办公室不远。黄友欢奇怪的是顾小敏竟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主动联系过自己。带着惊讶,回复短信你来我往聊了几句,得知这家泰山证券营业部的老总和她老公是朋友,正在帮她老公的厂子做上市辅导。然后她实在没事做,就去里面炒炒股,顺便拉拉客户。她顺手就把黄友欢也拉了进去,这个营业部离的近,就这样黄友欢也认识了苏总。苏总嘛,就是这个营业部的老总。

    顾小敏,就是那个有点一般的女子,她后来看起来一点也不一般。

    去开云路的话,从黄友欢的方向开过去,一定要走市中路,方向在市中路上是东西,那么莫林路就不是东西了吗?是的,它是南北。只有交叉,他们才是夫妻。人们说买东西买东西,据说在汉长安,有两个集市,一个东市,一个西市,见面打招呼,就是我去买东市或者我去买西市,慢慢就成了买东西。那你买得起干将路吗?黄友欢心想,我买不起。

    小小在那家韩国公司干了四年,续签了一次合同,可她没有和任何一个男性签好合同,没有一次成功的性经历。除了自己脑子进水以外,还有就是学会了手淫。手淫后让她有时候能安静下来去看书。尼采说,在一切的书中,我独偏爱以血写成的。就像中国作家余华说,要有血,就有了《许三观卖血记》。小小记得第一次看这本书,就是站在市中路纺织二厂门附近原来还有的一家书店里,站了好几个早班下班以后的下午看完的。看完以后她热血沸腾,觉得自己要是个血头的话就可以全身心地学雷锋了,拯救苦难众生。还有韩东的《爱情故事》,里面有一首诗:一两句话、说不清你我。。。。。这首诗她现在还能背下来,为了背,她很多次从徐家厝走到这家书店,翻那本书。有一次,这书正好被一个人拿着了,她就在他旁边翻一本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不过她在这家店只买过一本一泰铢的过期杂志《世界投资》1999年第6期。

    又文艺又漂亮,偏偏是个赌徒,小小这样定义自己。念小学的时候,她就常端着上面印着帕尧搪瓷厂五个字的饭盆站在操场边上阅报栏里看《达卡报》上的股票行情,格中实业,32.65铢,涨了百分之三。一个口香糖咬一半剩一半下次再咬一半还剩一半甚至还想着留给孙子的人,也想去炒股,穷疯啦?吃了馒头看着别人肉包子的小小,用稀饭照过自己。咋啦,这又不怪她。

    1988年23月7日邻居盖房子,把和他们家间隔的界墙放到了,帮忙的人吃饭就在他们家院子里。一天下雨,这些被雇佣的短工没事干,就开始打麻将,黄友欢仍然记得是五铢十铢地打。打了一会儿有个人被别人叫着要走,另外三个说那咋办,那人在他家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就看着黄友欢,因为其他人看着他,他说,小来来。欢欢来,新手挖金子。别人都笑了,他连字都不认识。最后即使这样他还是被顶上去了。那时候他四周岁,虚五岁,地里拔草上肥料什么的都能,就是学校念书差一点。他们教她,其中一个说输了不算你的,赢了也不算你的,他觉得这个可以,赢了要是能算就更可以了。终于在他父母从棉花地里打尖回来之前他们把我教会了,然后挨了饱饱的一顿男女混合双打。前几年他回老家,其中一个启蒙教练已经过世了。

    谁都不知道自己三十年后睡在哪里。也许睡在南海,也许在加拿大,也许在宾馆,也许在盒子里。但黄友欢肯定想不到,他会睡在寡妇身上,打死他三十年前他也想不到。

    我要是死了,我老婆也就是寡妇了,昨天早上九点多黄友欢从老婆身上下来,就始终这么想。但他老婆半天没动静,不声不响那一定是在酝酿什么。果然他听见了一声仿佛金庸小说里面的周芷若用剑指着张无忌背心似的冷冷地说,钱给哪个狐狸精了?她说的是曼谷话,她骂黄友欢的时候一定会使用本地话,这本身就在提醒他,你这个外地人今天或这次又做得不好。但黄友欢不知道她是说那个还是哪个?到底是泛指呢还是特指他也不敢妄加猜测。他只能在心里小心地问道:你又翻我包了?

    她确实翻黄友欢的包了,距离上一次翻他的包已经有一周多了,那时推荐买商铺或者办贷款的电话尚未进入量化宽松,黄友欢在客厅直接掐断了一个,她立即警觉。黄友欢的包不大,里面有各式信用卡,信用卡都是预备给不讲信用的人用的,曼银一次就给他寄了两张。这次她翻包是因为这个月的家用他还没有给她,上个月他说这个月给她连续两个月的,可惜他没有这六万八千三百多铢/月。在她翻之前他也翻了好几个一遍。过去有时候他常常能从一沓过路费餐费停车费发票里找出几个五十一百铢来,但今天没有了。他没有钱了,狐狸精还有。他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个狐狸精?到底是狐狸还是妖精?这两个他说不定都有,也可能说不定只有其中一种。

    黄友欢当然不是什么好人,用好人的模版来拓他估计会把颜体拓出柳体来。这些年,除了默默无闻地骂犯人,他实在想不起自己干过什么好事。男人里怎么可能会有好人?

    因为一个以前的朋友去了新加坡一家德资公司,他们那时做进口设备代理,正好需要服务工程师,他打电话给小小,小小在电话里就答应了,弄得他倒是怪不好意思的,本来只是礼貌一下,没想到小小当真了。只能好几次提醒她注意风险,不要赌博,最后再认真考虑下,毕竟是跨国人才流动,一旦出问题,容易弄糟。一周后小小就从原来的公司辞了职,飞到了新加坡。然后她在那个著名的喷水的鱼尾狮前照了两次像,一次是刚来,一次是要走。后来她无奈之下只能又回到泰国。这个朋友也是曼谷人,但他妈妈是广东的,所以他会讲白话。小小从徐家厝搬到东港厝去住。房东是个中年人,姓王,小小说她一直听不清曼谷华人说的姓王是不是姓黄,直到他给了自己一张名片,才结束了她一直含糊不清的对他的称呼。他委托对门的阿姨留意她们,有时顺便帮他代收下房租。小小她们三个一起住的里面有个人也姓黄,到底是黄还是王,小小现在也没弄清,以她的判断,一半曼谷人读王,一半读黄。但这不影响她们的房租年年上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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