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小说 - 历史军事 - 大明文魁在线阅读 - 八百八十八章 圈套

八百八十八章 圈套

        紫禁城,文渊阁。

        文渊阁的孔子铜胎镀金像前,摆列着六张四面平方凳。六张凳子,三三东西而列。

          文渊阁没有面南正座,故而以东首第一张凳子为尊位。

        一般而言,这就是内阁首辅大学士的公座,文官心中的宰相之位,文臣巅峰。

        不过申时行却没有坐此公座,而是坐在西首第一位的公座上,这是次辅的公座。

          申时行用此行为表达一个意思,他仍以次辅自居,至于东首这一位子虚位以待,留在给家守制的张四维。他不过是以次辅代执首辅之事,暂摄宰相而已。

          数月以来,申时行一直战战兢兢,就在两个月前,天子晋申时行为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

        这官位上仅次于张四维,张四维丁忧前,乃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

        现在文渊阁的内阁大学士中,除了申时行,还有少保兼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余有丁,坐东首第二位公座。

          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许国,坐西首第二位公座。

        内阁里仍是一个三辅臣的格局。

        这一天仍是老规矩。

        每日早朝或日讲后,文书房会将从通政司处递来的奏章整理一下,除了个别重要或密奏的先拣给天子看外,其余一律都是先有三辅臣看过,票拟后再递给天子。

        这与天子刚刚亲政时不同,当时张居正辅政,内阁阁臣与天子都在文华殿东阁。

        内阁票拟后给天子过目,天子看后有什么不明白的,随即请教辅臣。

        但是现在流程有了变化。

        -

        亲政后,天子再也不是,张居正在时,内阁票拟什么,他就批什么。现在辅臣也必须揣摩圣意来票拟,否则会打回再拟。

        今日文书房太监奉上几份奏章,对三位辅臣道:“这几十份奏章都是今日早上送来的,三位辅臣先看一下,票拟后就咱家立即递至乾清宫。”

        申时行点了点头道:“有劳牛公公稍待!”

          文书房牛公公称是,即退出了文渊阁。

        于是一旁几位中书从几十份奏章捡了数份重要的呈上。三位辅臣各执一份,看了起来,最后几封奏章都转了一圈。

        申时行捏须看着下首两位辅臣问道:“两位也都看过了,本辅先说这一疏。徽州商人吴养晦上书,云其祖吴守礼以盐至素封,为两淮巨商,家产百万。吴养晦有云,其祖在世时,勾结权贵,曾逃税二十五万两白银,恳请天子明察。维桢你也是徽州人,可有耳闻啊?”

        下首许国回答道:“确实如此,此事不谷有所耳闻。之前吴守礼在世时,黄河,苏松大水,南北多省迭遭旱涝灾害,吴守礼曾捐银二十万助赈,天子当时龙颜大悦,曾实授南京光禄寺属官两员予吴家。不知元辅,余兄可曾记得?”

        申时行,余有丁都是点点头。

        余有丁道:“仆想起来了,难怪这名字有几分耳熟。”

        申时行问道:“那以子告祖,有悖孝道,此事非同小可,其中可有什么内情?”

          许国点点头道:“确有内情,这吴养晦在乡时,就有恶名,好财而不仁。数年外出经商,钱财荡尽,回家向其祖索之不给,所以恶之,故而诬告。此事不谷的乡人都知道。”

        申时行点点头问道:“地方可有就此事上奏?”

        余有丁道:“有,徽州府上奏言吴养晦所控,并无实据。”

        申时行道:“吴守礼进献助赈,实在有大功于朝廷,天子当初都曾下旨嘉奖,已有定论。再说不可寒了百姓报国进献之心,就此按下吧!”

        许国,余有丁一并称是,申时行将小票写后,附在奏章上。

        申时行这时举起两本奏疏道:“这一份是河南开封府知府辜明已弹劾归德府同知林延潮贪墨淤田,归德府知府付知远包庇奏章!”

        三位辅臣在内阁处理事务很久,久历案牍,每天处理奏章,什么是子虚乌有,凭空捏造的诬告,以及什么奏章是有真凭实据的,一眼看过去能够八九不离十。

        这一封辜明已弹劾林延潮的奏章,真实信很高!

        要知道吴守礼背后的权贵庇佑,这权贵就是许国,而方才申时行提及吴守礼这封奏章,放吴守礼一马,就是看在许国的面子上。

        而现在申时行提及林延潮的奏章,会不会是某种交换,或者其他什么用意?

          这时申时行道:“提及林延潮,诸位都不陌生,此人有才具,办事得力,但也有些急于干进,好大喜功。”

        “若说他行事有什么激进,本辅深以为然,但若说他贪墨淤田,本辅倒是不相信的。”

        余有丁点点头道:“林延潮也是我的门生,论及为官操守四字,我也很难相信,他会作出这等事来。”

        许国心道,这辜明已奏章绝非捕风捉影,一定有实据捏在手中,若此人还有后手,一旦放出,申时行强行要袒护林延潮,很可能会被言官弹劾。

        许国斟酌道:“我与林延潮也是有旧,若说他会贪墨值二十万两的淤田,我第一个不相信。但空穴岂能来风,是不是先交所司详议?稳妥一些。”

          申时行捏须道:“据本辅所知,这淤田乃是林延潮修堤围田所开,这本是无主之田,何来侵吞之说。何况他还能将之前卖淤田的钱交纳了府里积欠,如此称一声能臣也不为过。”

        “朝廷不能赏罚不明,因为几百顷淤田就绝了下面官员的办事之心。何况眼下西南正在用兵打战,朝廷上下正是用钱之时,如此不用朝廷一两银子,修百里长堤的官员,就算有错,睁一眼闭一眼又如何?”

        许国心底讶然,这样的话不是申时行一贯老成持重的作风,但事有反常必定有妖。

        这一次不知何人要倒霉了!

        许国当下知趣地道:“也好,就依元辅之意。”

        申时行点点头,当下票拟后上呈天子。

        于是辜明已的奏章,便如石沉大海。

        就在此事过了不过数日。

        林延潮打死马玉的事情传至了京师,顿时舆论沸腾!

        正如许国所预料,申时行按下奏章的事,引起了言官的愤怒。